本就是柳寧挑出來的事，又見她相公是個傻子，一個婦人家無依無靠，掌櫃自是不怕她，見說不過便道：“怪道伶牙利嘴，有嘴吃卻沒錢付，硬是攪得這一鍋子亂，我本不與小人計較，你卻還要來說我，還要管我家事來，怪哉古人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。這些錢你自個兒拿去，我權且行了善事，讓你吃了一遭白食，日後，咱這酒樓也不歡迎你了。來旺，跟舅舅進去。”

原來這夥計叫來旺，可是他卻縮在角落裏不敢跟他進去。

柳寧自然不會拿錢，若是拿了錢還是她的不是了，若說姜還是老的辣，只言片語地就將錯推到了是她要吃白食的理上，果真見其他不明緣由的看客露了厭惡神情，柳寧立刻將錢扔了出去，道：“交出去的東西，潑出的水，你以為姑奶奶屑賴你這幾個錢？你見我相公人傻，留我一個弱女子，我與你說道理你卻用這言語來欺負我？可卻不知我就是個不戴頭巾的女漢子，拳頭上也立得了人，胳膊上也能走馬，豈會怕懼你這嚴厲聲色。你賴我相公傻，白叫他在你處喝著這名貴酒卻也不攔著，讓他醉死成這般，卻又怎知我相公從不喝酒，若是喝死在你這裏，你又曾想過這是一條人命，是坐牢賠錢的死罪，不告死你全家我婆家那廂也是不應的。”

這番話下來，先前以為柳寧是要吃白食覺得不恥的人都站位一變，齊齊不屑地看著掌櫃。安平縣內，這種欺淩幼童婦女是最令人不齒的，張淩雖不是幼童，可也先天有疾是個傻子，雖然他們不反對欺負傻子玩鬧，可無非都是擺在暗處的，若是換到明面上，他們都會站在道德的最高點，指責著那些令人不齒的行為，縱使他們本來也是如此。

掌櫃狠心地撇了一眼柳寧，知道說不過她也不想再說了，便是上前拉起了來旺拽著就往裏走：“怎地還不進去，還要給這些人看笑話不成？”

柳寧見他這般蠻橫，知道來旺定是少不得吃一些苦頭，若是放在前世，她還能管上一管，可放在這個時代下，誰家不是關了門來自管自的事情，自己若是強插手那萬是沒這個理的，故而也只能悻悻地回去了桌上。

只不過這般一鬧，柳寧卻缺了吃飯的興趣，若不是張淩還睡著，她早就回去了。

當事人都是進去了，自是沒了看頭，圍觀群眾漸漸散去，柳寧落座前朝外看了一眼，本是不經意地隨意撇過，突然見到了一人又轉回視線卻怎地都找不到了這個人。

“難不成是錯覺？”

柳寧心下訝異，方才見到的是一個女子，雖未曾見過，可不知為何總感覺似曾相識，尤其是那眼神，她竟然下意識地想到了謝二虎口中的那個女子，難不成真的會是她？

彼時方才為柳寧說話的那位公子走了過來，俯身道：“小生姓蘇，單名一個尹字，江州人士，表字少卿，鬥膽敢問姑娘可否有表字？”

柳寧不敢冒失，道了萬福回答：“免貴姓柳，不曾取過表字。先前多謝蘇公子為我們說話，讓您見笑了真是不好意思。”說著，便是再次福身。

蘇尹聽了立刻道了一聲：“柳姑娘切不要這般多禮，少卿也是沿途游玩見不得有人偷奸耍滑而已。今見令相公已然醉死，瞧著姑娘身量也是不便回去，若不嫌棄，少卿手底下有兩個仆從，倒是可以幫上一二。”

這種送上來的殷情柳寧從來都是不屑，再加之本就不認識，因而柳寧很是果斷地婉拒了去，蘇尹見到柳寧眉眼間多有距離，便也不再多說告了辭攜著兩個仆從離開了。

走出門來，他還回頭看了一眼，然後才朝著城中踱步而去。

“可惜這樣一個妙齡女子，聰慧厲害卻識大體，白白給了這樣一個傻子，委實可惜，可惜！”

他的聲音很輕，只是落在了仆從的耳裏，往後便隨著一道清風，飄散在了縣城的空氣裏。

沒多久，方才被拽進去的來旺跑了出來，手上有一壺茶遞與柳寧，沒好氣地說：“這是醒酒的，倒了讓你相公喝了快些離開罷。”

柳寧倒是沒料到還能得到一壺醒酒茶，立刻道了謝接過，只是又聽到來旺說：“也不必謝我，左右是阿舅不想再見著你們，讓你們趕緊離開罷了，以後你們也別再來，這裏不歡迎你們。”

從未見過做個客人做成這般的，柳寧尷尬地笑笑道：“你阿舅可是打你了？”

來旺這個年紀最忌諱這樣的問題，自然死不承認：“你還磨蹭著做什麽，還不趕緊地讓你相公喝了，若不是你，我阿舅怎會罵我？”

來旺小小年紀一根筋，方才被掌櫃揪進去後一頓好說，終於是保住了這個營生，卻也暗恨上了柳寧。

柳寧知道自己不討喜，她見著這掌櫃又何曾歡喜，故而出言道：“回去告訴你阿舅，這等破酒店我自是不稀罕來的，若不是他有種讓我夫君醉成這般，我們早就離開了，如今雖說眼不見為凈，但也是他自討沒趣。做人，還是得講點良心，不然何時遭了天譴猶未可知。”

說完，也不再管來旺，也不關心來旺是否會將話全部轉告給掌櫃，反正自是吹涼了茶，叫醒張淩連哄帶騙地灌了進去，然後又重新倒了一杯。

兩杯下肚，張淩委實有些清醒了，只是本就迷糊的腦子更是迷糊了，被柳寧又說又罵又拖又拉地拽出了酒樓。

“柳寧，我有點餓了。”

柳寧瞥了他一眼自是沒好氣：“自是餓了，都這個點了也沒填個東西，這會子回去香冬他們也都吃完不見得給我們留了，我這還有個饃饃，你先吃了墊墊罷。”

張淩餓地緊，這會兒看到即便是以往再不喜歡吃的饃饃，都是立刻咬了兩口。

回到了七彎巷，正好有老主顧，香冬在上手洗頭，柳寧步到了後間來，見到平日裏的兩個姊妹燕子和杏雨正在嚼舌根。

燕子道：“秋菊也邀你了？”

杏雨道：“怎地，也一並邀了你？”

燕子點了點頭道：“是呀，秋菊說現在店裏就她一個，生意又好，無暇叫新人，許了俺這裏雙倍的月俸過去呢。”

杏雨立刻也是應和著：“正是正是，也許了我雙倍月俸，怎地有些心動呢。”

“怎能不心動？若秋菊不是當賊被捉給攆出去的，俺真想著立刻答應了。”

兩人這般咬著耳朵互相說著，萬沒有想到柳寧在身後，反倒是張錚這會兒帶著點醉意也一並湊上去，兩姑娘本來說地認真也沒發現，還是張淩說話了，才被嚇了一跳。

“好姐姐，你們怎麽心動，心怎麽動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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